燕园之中感与悟——北大学习杂缀之一

日期:2012-11-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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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首题为《给你》的短诗,是我致意北大、辞别燕园所作: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持博雅塔之笔

蘸未名湖之墨

我在心中

写下

你的名字

 

如同湖光

在我脑海波动

犹似塔影

在我身旁矗立

给我智慧与灵感

赐予力量和温暖

 

你啊

奔行于正态分布的最前端

是离“真”最近的那一束光

是我生命的基座上

        最坚实的

        那一块

        “砖”

 

今年炎夏时节的67月,组织安排我到北大参加全球公共政策高级培训班。怀揣敬慕之情和求知之愿,在课堂倾听,在课余遐思,在闲暇研读,开阔了眼界,开通了思维,开放了胸襟。

 

燕园:美得“一塌糊涂”

北大的早晨是燕子叫醒的。每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燕子便以其清亮的鸣叫宣布: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刚到北大,听到“燕园”这个名字,误以为是由园中之燕而得,想北大毕竟不同凡响,为自己的校园起了一个浪漫而富有诗意的名字。后来了解到,北大所在地的前身原是燕京大学的校园,故得名“燕园”。燕京大学是近代中国最著名的教会大学,成立于1916年,著名的来华传教士之一,后来成为美国驻华大使的司徒雷登出任校长后,建造了近代中国规模最大、质量最高、环境最优美的校园。1952年,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,燕京大学被撤消,北京大学从北京城内沙滩迁了过来。从此,燕园成了调整后的北京大学的校园。“燕”字的由来,可追溯到古代战国七雄之一的周代诸侯国——北燕,建都于蓟(今北京)。从明朝米万钟营造勺园开始,四百多年来,私家园林、皇家园林、王公宅邸相沿续继、兴废替立。燕园的前身淑春园,曾是乾隆皇帝赏赐给宠臣和珅的花园,当时号称“京师第一私人园林”。

燕园的精髓,可概括为“一塔湖图”。

塔,指的是未名湖东南的博雅塔。这是19247月燕京大学为了解决生活用水,在一口水井之上建的,外形仿照通州燃灯古塔的样子,用辽代密檐砖建成。塔共13级,高37米,除塔基座以外,全部用钢筋水泥建成。因为此塔主要是由当时燕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晨光的叔父捐资兴建,所以命名“博雅塔”。博雅塔的位置看似平常,却体现出设计者独具匠心的巧妙安排和精心推敲的选择,它高高的塔身,能让校园内外时时出现它不同角度的美丽身影。塔本身可以说是点石成金之作。作为校园供水不可缺少的构筑物,如果处理不当,很可能大煞风景,而这个水塔则利用制高地形,在风景区内用一种特殊处理方式,对构筑物采取巧妙的建筑造型,化不利为有利,成为使用功能、艺术造型、环境协调三方面高度统一的杰作。如果顺螺旋梯向上还可直达塔顶,在那里极目远望,北京西山秀色便可尽收眼底,令人心胸开阔;向下观又可见澄湖如镜,塔影毕现,随清波荡漾出无穷的诗意,难怪北大人称这里的景观为“湖光塔影”。

湖,指未名湖,是在原有自然水面的基础上规划整理而成。它虽称“未名”,却名扬天下,盖因那些曾在湖边散步、凝神的大师们,是他们自由、深邃而悠远的思想,让这湖水、园林生出了独特的灵气。在湖上,与搁浅石舫基座相邻的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翻尾石鱼,它原本是圆明园西洋楼前的遗物,1930年燕大的毕业生们把它买回来作为敬献给母校的礼物,从此圆明园中的石鱼便畅游到未名湖中,腾跃于水面,曲尽其美态。在湖西南的山坡上还有一座玲珑的六角钟亭,亭内悬挂着一口镌有龙、海涛和八卦图案的铜钟,亭外则有古木苍虬与之相依,丛林翠枝与之相拥,它们和谐相伴,成为燕园中古朴、厚重的一景。有诗人赞道:“这真是一块圣地”,诚哉斯言。立于未名湖畔,东可观湖光塔影,西可看钟亭落霞,南可望湖山林木,北可览层楼幢影,处处充满了诗情画意。白昼,云天投影于湖心,在微风中波光粼粼,似闪烁的灵感,如飘动的思绪,其景正如谢灵运的诗句“云日相辉映,空水共澄鲜”。夜晚,湖面反映着四周的灯光树影,和莘莘学子们踱步的身影,间或有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,在湖中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,真可谓是“微微风簇浪,散作满天星”(清·查慎行)。

图,指北京大学图书馆,拥有800多万册藏书,是亚洲校园中藏书最多的图书馆,在这里孕育出了无数杰出的学者,是名副其实的学术殿堂。毛泽东、鲁迅等一批杰出人才都曾在北京大学任职或任教。陈独秀、蔡元培、胡适、李大钊、闻一多——这些新文化运动的先行者,承载着一部深沉丰厚的中国近代史。即便今天,静坐或者踱步,无不让人联想起燕园中的诸多大师们,想起他们曾经出入的楼阁、曾经坐过的湖边、曾经乘凉的古树,还有曾经的岁月、曾经的沧桑、曾有的精神和曾有的激情,也许园中最大的魅力,正来自于这种深厚博大的人文底蕴。

置身“燕园”,燕子啾啾的叫声不绝于耳,灵动翻飞的身影常在眼前,高尔基笔下海燕的形象浮于脑海。我愈发地觉得这个地方名副其实,愈是愿意相信“燕园”是因燕而得名。

气候变化:一封虚拟的遗书

“我们都应该趁清醒的时候用罗盘

检视我们的方向,不要到迷途才知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梭罗

当世的人死亡,或者死于资源枯竭,或者死于气候恶化。而我的死亡,还有另外一个原因,就是人类自责的痛苦和良知的压力,以及交加的悔恨、羞愧、愤怒……  它们如同古老残酷的刑具,时刻折磨我的心灵,摧残我的肌体,使我食不知味,夜不成寐。我活得愈久,这种苦痛的噬咬也愈剧愈甚。在世间,我只看到微弱的星光若隐若现,却看不到希望的光明普照大地。我的死亡,就是为人类赎罪。可是,我担心,我的肉身在杂乱的地球上无处安放,我的灵魂在污浊的太空里没有归宿。我死不瞑目啊!

曾经,我居住的地方是那样美好,屋后的山顶积雪皑皑,在日月轮回中放射温和的光芒,山脚下永不枯竭的清水潺潺流淌,沁人心脾;顶空的蓝天纯净透明,白云悠闲地舒卷,就像宗教一样令人晕眩,即使无月的夜里,也能在星光下穿针引线;曾经,四周静谧而芬芳,泥土的味道,花儿的味道,青草的味道,是那样纯正而久远,即便是腐烂的植物、动物的骨殖,亦如酒糟的醇香让人迷醉……  曾经,曾经啊,仿佛是在前世,又恍若是昨天。可如今呢?脚下的大地已被掏空,随时可能掉进深渊万劫不复,头顶的天空黑洞密布,降下腐蚀的酸雨和呛人的尘土,空气中充满了有毒的物质,到处是被人抛弃的垃圾和垃圾一样被抛弃的灵魂……  如今,如今啊,我无处立足,只得逃离家园,像一个幽灵四处漂泊。

我逃离,从雪线上升山岩裸露鹰隼消失的高原逃离,从丰美不再四野荒漠牛羊绝迹的草原逃离,从水源枯竭遍地污秽疾病肆虐的乡村逃离,从充斥着毒素与细菌而且人满为患的城市逃离,从冰架崩解鱼类集体自杀的极地逃离。我拼命地逃,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,从一个族群到另一个族群,从东到西从南到北,我不停地奔走,“累累如丧家之犬”,疲惫不堪却不敢稍息。甚至,我不敢呼吸,也不敢进食,因为到处是变异的毒品,充满着有害的物质。终于有一天,我走到了天涯海角。这里,会稍许干净一些吧?以下是我当时所见所感而写的《面海》:

此刻我俯首向海。据说

祖先们从这里走上陆岸

并沿途摘掉身上多余的部分

丢弃了返回家园的牌照。此刻

我俯首向海期待着

远房兄弟的面庞浮上水

亲切地向我说一声:嗨

 

可我却为水中的景象而

战栗:我的亲人们摆动着

优雅的长尾  正在

为一缕阳光或一口食物打斗

甚至没有被邀请

就闯进别人的家园吞噬

有的不断改换颜色伪装自己

有的互吻言和却转瞬扭打在一起

强者撕咬  弱者亡命

我正猜想这些景象为什么

与我居住的地方如此相象为什么

多年前祖先们离家出走  蓦然

我被游鱼喷了一脸腥水

像是在招呼回到家的游子

我慌忙上岸  却发现身后

已无路可逃

 

我由此确定

这里是我们的老家  确定

人类和它们之间的

血缘关系

我无暇伤感,继续奔逃。来到了一个以美字命名的国家,这里的人们温文尔雅,彬彬有礼,举着自由民主的牌子,过着舒适富足的生活,空气清新,环境雅致,我心想终于可以安居下来了。可没过多久,我发现他们道貌岸然的外衣下却包裹着残忍的心,他们极少的人口消费了世界极多的能源,他们高水平的生活基于世界最高水平的人均能源消费(8吨)和世界最高水平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(18石油当量),其他大部分国家则不足其十分之一。记得美国文坛巨匠、超验主义哲学先驱梭罗在其著名的代表作《瓦尔登湖》中写道“从圆心能画出多少半径,生活的方式就有多少种”。我私底下问他们:能否放弃目前这种奢侈的生活方式,或者稍加收敛一些,让其他国家的人们也能喘口气?然而,他们却傲慢地挺起高大的鼻梁,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“NO”,表示绝无可能。原来,他们的自由是建立在更多人不自由的基础之上,他们的民主是主宰其他国家的民众,他们纯净的空气和优美的环境是以别人的窒息和他国的破败为代价,他们张开双臂走向你,貌似友好的拥抱,其实一只手向你索要东西,另一只手里握着武器。我忍无可忍,再次逃离。

之后,我来到一个许多国家结盟的地方,喜出望外。他们自诩为全球能源政策的“早期推动者和当前引领者”,声称要发动“第三次工业革命”,提出了320%的政策:以1990年为基础,到2020年主要能源消耗减少20%,可再生能源占能源消耗的20%,温室气体排放减少20%。之后,他们大义凛然地承诺:在2050年之前,将所在经济体内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在1990年的基础上减少80%95%。闻听这个消息,我百感交集,涕零如雨。可是,我定神仔细观察,他们或者因为实现承诺的成本太高而行动迟缓,或者因为国家地位与权力的竞争而难以割舍,或者因为“绿色竞赛”、外交冲突而徘徊不前,甚至有的成员自行其是,另搞一套,整个联盟的步调不尽一致,面临瓦解的危险。原来,他们定方案、搞计划、订指标、提要求,不过是想在世界上建立一套自己主导的话语体系!一度,我还热心地建议:温室效应是日积月累形成的,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”,发达国家应该更多地承担责任,以其发展水平按比例为历史账“埋单”。对此,他们顾左右而言他,置之不理。我只好失望地离开这个地方。

此前和此后,我历经许多面积或大或小、人口或多或少的国家。每到一处,尽是热浪滚滚,烟尘弥漫。在这些地方生存,必须练就水米不进、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。这里的人们为了些许蝇头小利,不惜破坏家园,污染山河,争抢“外包”业务,竞搞“制造”项目,“无私”地把利润让给别人,把污染留给自己。他们弄得山河满目创痍,把“家底”翻个底朝天,然后低廉地卖给别人,再以离奇的高价买回用自家原料制成的产品。他们“无畏”,敢于以身试毒,在自己的胃里进行各种化学试验,自豪地承认自己的身体拍扁了就是一张化学元素周期表。他们常常为要生存还是要污染争论不休,更多的时候是懒得和你理论,怕耽误了他们充满烟雾和毒气的GDP增长,他们的说辞是别人当强盗过上了好日子凭什么我不能当,现在我要过好日子别人就担待点甭想清净,曾经州官放火不让我点灯,如今俺也要放火过把瘾。他们使劲挖,他们拼命烧,他们出恶气似地狂排放,遮天蔽日,日以继夜,不亦乐乎。在这些地方,我惟有“长太息以掩涕”,转身离开。

我茫然四顾,“上穷碧落下黄泉”,竟然无处可去。我郁闷地望着千疮百孔的地球,如同看着一只艳丽的苹果一点点腐烂,终有一天会被上帝扔进宇宙黑洞的垃圾桶里。或者,像人类猜想为自己故居的火星一样,成为一个死球。我当然不是杞人忧天,按照目前的消费水平,地球上的煤炭只够用236年,石油可用45年,天然气和铀仅够50多年。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,赶紧自救吧,一万年太久!

我最终决定——不逃了。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,我也不嫌寄住的这颗星球热点儿、毒点儿、乱点儿。神话中的女娲炼石以补天裂,精卫衔石以填深海,愚公九旬以移大山,我虽不能扭转乾坤,可也愿竭尽绵力,即便如西西弗斯不停地将巨石从山脚推到山顶,滚落下来,再推上去,直至气绝。我的死亡,不是因为绝望。

如果我死了,人们啊,请打开我的胸腔,里面会有一颗受尽磨难却饱含祝福和希望的心,在为你们而搏动!

科技创新:跟随还是引领

创新,充满风险而且未必成功;守旧,则必定是死路一条。

科技,乃科学与技术的并列词组,两者虽有联系,却高下有别。科学是灯塔,技术是航船。科学如设计师,技术似工程师。二者不可分割,不可偏废。

创,相对于无;新,相对于旧。创新,既是科学,也是艺术,需要科学家的严谨和执着,也需要艺术家的想象与激情。

何谓创新,我的理解是:源于想象,定于战略,成于体制,显于产品,续于市场。有了嫦娥奔月的想象,人类终于登上月球;有了确定的方略,实施才不会半途而废;提供体制的保障,创新就有系统的支撑;唯有形成可供人们享用的产品,方知那不是空想;将创新与市场连接,才会获得激励和动力。以上诸方面首尾相接,循环往复,呈现“螺旋式上升”景象。

一项创新,有时候就是在忽发奇想中豁然,在异想天开中果然。不怕做不到,就怕想不到。

记得鲁迅先生说:“其实地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”。许多年来,我们在科技领域因循着追赶模式,亦步亦趋,跟之随之。追也好,赶也罢,总摆不脱尾随的意思,更没有超越的可能。如此,一方面我们很难走得快、跟得上,另一方面我们更难预料人家什么时候突然转弯,或者迈起了太空步。路线是人家定,速度由人家定,步姿也人家定,我们学都学不赢,遑论超越。要么成为行动最早、行走最快的那一个,要么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,另辟蹊径,做一名“拓荒者”,实现自己主导的技术轨道。而后者更有意义,更具价值。

液晶显示屏的产生过程说明:播种者未必收获,欲收获须先耕耘。创新,和许多事物一样,有时候有意栽花花不发、无心插柳柳成荫,有时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有时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。

甫听此语,心头一震——“如果以进口技术替代本土研发,那就是自愿选择了欠发达”。仔细揣摩,耐人寻味。放眼满世界南招北引而来的外资企业,其实个个都留了一手,那一手就是“绝活”——核心技术,对我们只授其“鱼”而不授其“渔”,最终等他们赚的盆满钵满撤离后,却发现只剩一地鸡毛。

我曾经有这样一个“宏愿”:将一般性的创新交给企业、交给市场、交给部门,能做多少是多少,能走多远是多远。而在国家层面,设立若干战略性目标,举全国之力,集全国之智,合力攻坚,集中突破,做成几个大项目、新项目,在这些领域成为全球的技术领跑者、前沿创新者、规则制定者,并由此改变世界,影响人类。如是,则会在未来的三五十年乃至一个世纪里,能够持续受益,带动其他产业,实现利益最大化。尔后开始新一轮创新,进入良性循环。

令人欣慰和振奋的是,此时北京恰好召开全国科技创新大会,提出了到2020年我们要达到的目标:基本建成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、符合科技发展规律的中国特色国家创新体系,原始创新能力明显提高,集成创新、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能力大幅增强,关键领域科学研究实现原创性重大突破,战略性高技术领域技术研发实现跨越式发展,若干领域创新成果进入世界前列;创新环境更加优化,创新效益大幅提高,创新人才竞相涌现,全民科学素质普遍提高,科技支撑引领经济社会发展能力大幅提升,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。

由此,我满怀期望地把“追赶”改为“赶超”。这,绝不是修辞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作者系省人大常委会办公厅研究室主任)